第四章 惊变

    对林雪松来说，四十岁的生辰一定是他这辈子最难忘的生辰了。有时候，一个人在所有事情上都过于成功，享受了其他人无法享受的幸运，可能真的连老天爷都会妒忌。所以，过分幸运的人往往懂得惜福，懂得低调谦逊，多行善事，来换取福寿绵长。</p>

    但林雪松不懂，他的幸运曾经一度如爆炸的云雾，如崩塌的雪粉，武功和商业上的成功只是令他沉醉，而二夫人为他生下的儿子则令他幸福得眩晕。这辈子，想要的都有了，但，还不能满足。正如那句古话所说：“富贵不还乡，如锦衣夜行。”富贵了，不还乡，不炫耀，那边如身着锦衣，却在夜间行走，无人能识。对林雪松来说，这不能接受。</p>

    也许，幸福是没有味道的，但幸福幻灭的时候，一定是带着鲜血的味道。</p>

    不知道过去了多久，客人们早已散去。林雪松独自一人坐在厅堂里发呆。这一切变故太突然了，如果一个炸雷，把他炸蒙了。</p>

    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？为什么是这一天？为什么死了……？死了……死了……</p>

    生活好像在这一天无以为继了，可是明明这一天应该是最喜庆的日子，但来祝福的人们都走了，带着惊慌和不解，带着八卦和揣测，带着许多种情绪离开了。这些纷纷扰扰的情绪里没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关心他的，林雪松很清楚。想着想着，他怒不可遏，双拳紧握，额头上青筋暴突，大吼一声：</p>

    “把那丫头给我带过来！”</p>

    晌午过后，林夫人觉得身上松快了点，毕竟是林雪松的生辰，她是发妻，一早也准备了礼物。只是大宅那边早就传话过来，说身子重就别动弹了，客人都有二夫人照应着，好好歇着就行。下人们也都在大宅忙，别院里除了贴身的丫头云锦，连烧饭的老妈妈都被叫到大宅去帮忙了。</p>

    到了晌午，天格外的热，林夫人懒得起身，加上食欲不振，颠颠倒倒睡了半天。远处锣鼓喧天，笑声不止，别院和大宅虽然隔了条河，这等热闹隐隐也能听到。</p>

    多好的日子啊。谁能想到，这辈子能过上这样好的日子，该是积了多少福气啊。林夫人辗转反侧，思绪飘到很远，想起年少时，和师兄雪松在洛阳的那些年。</p>

    林夫人的父亲伏老先生曾经广纳门徒，师兄雪松是众多徒弟中并不显眼的一个，而自己是父亲的小女儿，家人惯着，又有众师兄捧着，吃穿用度从来不比官家小姐差。至于武功，父亲也没有对她有过什么期许，能会个几招几式防身足矣。想到父亲曾经亲切的脸，林夫人心中愧疚难当。</p>

    别院外有几声蝉鸣，天气闷热起来了。林夫人想，可这好日子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？如今，且不论肚子里的是男是女，就算是男孩，以自己这孱弱的身子，也难再夺回当家的权力，热闹都是别人的。越想越哀怨。誓言果然都是会变质的啊，当初毫不起眼的雪松师兄，怎么偏偏就选了他呢？</p>

    思绪纷纷扰扰，纠缠着林夫人，想着想着觉得倦了，头也昏昏沉沉，又睡着了。也不知道睡了多久，隐隐听到哭声。林夫人睁眼看到床尾坐着一个丫头。女孩抽泣着，瘦弱的肩膀随着气息抽动，头上的发髻，已经凌乱，头发枯黄，纠缠在一起。</p>

    林夫人定了定神，一看是女儿，便唤：“阿荼，是你在哭吗？”</p>

    阿荼不做声，只是哭。她虽不受父亲宠爱，但个性桀骜，从没想过会吃这么大的亏，心里又恨又怨。但母亲，却这般羸弱。阿荼心里凄苦起来，这世上哪有能保护自己的人呢？即便被打被侮辱的时候，也不曾掉泪的少女，看着整天昏睡的母亲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。</p>

    林夫人挣扎着起来，问发生了什么。阿荼怯生生转过脸来，只见女孩儿下半张脸血肉模糊，伤口上的药粉和血混在一起，凝固了。林夫人又惊又怒，云锦进来把事情说了一遍，林夫人听完脸色煞白，立即就要起来，想去大宅讨说法。</p>

    但这一怒，险些动了胎气，加上白天基本上天水米未进，林夫人哪里支撑得住，一下晕过去。过了半晌，林夫人悠悠醒转，这时屋里已经掌灯，女儿也不见了。云锦端了碗参汤进来，说大小姐在屋里歇下了，哭了半天，实在是累了。“大小姐平时多倔呀，今天受了大委屈了，夫人，您别一味退让了。”云锦一边扶起林夫人，一边说。</p>

    林夫人想到女儿那副样子，又想到自己的处境，更加心酸，正不知何解，院外又喧嚷起来，接着听到阿荼一声叫喊。一会儿，进来几个府丁，为首的一个，语气毫不客气道：“小人奉老爷之命，来请大小姐去问话。”</p>

    “问什么话？出了什么事，怎么叫你们来？”林夫人还没反应过来。</p>

    “二夫人被人毒死了，老爷怀疑是大小姐所为。大小姐身上会写功夫，老爷才叫我等来拿大小姐。”说罢带了人便走。</p>

    林夫人又惊又俱，忙扶着云锦起身，也往大宅赶去。</p>